中国人食用鲜花的历史，可以上溯到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。诗人屈原在《离骚》长诗中写道：“朝饮木兰之坠露，夕餐秋菊之落英”，早上喝木兰花上掉下来的露水；晚上将菊花株上落下的花瓣洗净入餐。
南宋时，学者林洪在美食随笔集《山家清供》一书中记载了一则灵鹫寺高僧用荼蘼花烧粥的轶事：林洪的朋友岩云以前住在外地时，曾寄给林洪一首诗，诗中写道：“好春虚度三之一，满架荼?取次开，有客相看无可设，数枝带雨剪将来。”诗中说，美好的春天已经过去三分之一，满架的荼?（荼蘼花）先后开了，有客人到了家里，可看来看去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食物，便到花架下剪下几枝带着雨水的荼蘼花入炊招待朋友。林洪当时看了这首诗，不相信荼蘼花是可以吃的。
后来有一天，林洪经过灵鹫寺，去看寺里熟悉的高僧、苹州德修和尚。他中午留林洪进餐。吃粥时，林洪发现碗中的粥挺香美的，便问这粥是用什么食材做的，德修和尚便告诉他，烧粥时，放一些荼蘼花一起熬。德修和尚说，采来荼蘼花瓣后，先要用甘草煮出的汤焯一下，再放进粥里，一起煮就可以了。
林洪说，德修和尚刻苦钻研学问，好写诗，应该对荼蘼花了解得清楚真切。所以，这时才知，朋友岩云的诗不是瞎说的。
荼蘼花是春天最晚开花的。宋代诗人王淇《春暮游小园》一诗道：“一从梅粉褪残妆，涂抹新红上海棠。开到荼蘼花事了，丝丝天棘出莓墙。”“开到荼蘼花事了”，便成为暮春的代名词。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三回有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”一章，写到贾宝玉过生日，大观园众多佳人前来祝贺，喝酒后各人还抽了花签。宝钗抽到牡丹，探春抽到杏花，湘云抽到海棠，香菱抽到并蒂花，黛玉抽到芙蓉，麝月抽到一枝荼蘼花，题着“韶华胜极”四字，另一面写着一句旧诗“开到荼蘼花事了”。苏轼有诗：“酴醾不争春， 寂寞开最晚。”荼蘼之后，群芳凋谢。宝玉身边的大丫鬟们，聪慧的晴雯早逝，温柔的袭人嫁人，最后只留下麝月陪伴着宝玉，一直到宝玉出家。这荼蘼花签，也预示着曾经钟鼎之家的贾府盛极后走向衰败。
荼蘼花属蔷薇科，是月季花的近邻，它是一种落叶灌木，攀缘茎，茎有棱，长钩形的刺，羽状的复叶，小叶橢圆形，花白色，开时有香气，可供观赏，也可酿酒。在医药上，荼蘼花有疏肝行气作用。南宋朱弁《曲洧旧闻》一书记载，当时文人有一种名为“飞英会”的重要雅集活动，与荼蘼花相关。当荼蘼花开时，文人们在花架下饮酒论诗，花瓣落在谁的酒杯里，谁就饮下杯中酒。有时，微风吹拂，花落纷纷，散落一地，每个人杯中都落入了荼蘼花瓣，大家就一起干杯，觥筹交错，笑语喧哗。
在历代诗人中，宋代诗人写荼蘼花的诗特别多，这与当时文人审美的时代背景有关。荼蘼意象“末代之美”：良辰美景即将结束，青春流逝，韶光不再，也表达了诗人们的怀旧之情。
作者：宋宪章
本文刊登于《杭州》杂志2022年第9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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