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国英
刚学会说话的时候,偶尔被别人引导着,说出母亲的名字时,母亲开心地笑了;
上了学以后,知道母亲的名字不能随便叫的。和小伙伴吵嘴的时候,总是叫着对方父母的名字,而当对方喊叫自己父母的名字时,就要怒目相向,恶毒地叫骂着对方父母的名字。那时候,似乎觉得骂长辈的名字,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惩罚。
在巷道里玩耍时,总有大人说,这是某某家孩子,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。
学校每次让同学们填写家庭成员信息,在写母亲名字时,我都会极为工整一笔一划地写清楚,似乎写不好了,是对她的不尊敬。
及至长大了,才醒悟到名字原本就是让人叫的。再有人说母亲的名字时,心里那份怪异的感觉没有了。向村里人介绍自己是谁时,往往要把母亲名字说出来。
稍大以后,我当着母亲的面大声叫过她一次名字。那是我五年级上半学期,有一天我和二狗几个逃学了,我带着他们翻墙进了我家的空院子。
这是一座空落落的院子,靠墙处堆积一大堆的棉花柴,那是我们过冬取暖的柴禾,那是我们烧炕做饭的柴禾。
进到院子,二狗拿出火柴,我拽出一捧棉花柴,把它夹起来。“哧”一声,二狗引燃了棉花柴,火燃烧起来,顿时身上暖和了。
我们脱掉外衣,在空空的院子里练起了从《武林》《武术健身》上学来的武术套路。正当我们忙得不亦乐乎时,母亲却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。
最先发现母亲进来的是二狗,他低声说了一句,三儿,你妈来了。
正玩得起劲,谁能想到母亲会来这空院子里。
平时一副谨小慎微的母亲,那天一脸怒气冲冲的表情,手里提着一根胳膊粗的桐木棍。
母亲大声说,你们不去上课,跑这儿点火来了。你们这是要杀人放火啊,就不怕把别人的麦积点着、房子点着啊!
说着,便将桐木棍狠狠在我身上抽了几下,一阵钻心地疼。我是家里老小的,平素母亲最娇惯我,从来没有狠劲打过我,今天这是头一遭。
没有挨过如此打的我,更主要是在伙伴面前丢丑了。我头脑一阵发热,骂人的脏话竟然脱口而出,而且叫着母亲的名字叫骂着。我生来第一次叫着母亲的名字骂,但是拽着母亲手里的桐木棍,我还没有那份胆量。母亲在后边追着,我在前边哭着骂着跑着。母亲原本是要撵我去学校上课的,可是那天我跑到村外的杨树林了。
不过好在第二天是礼拜天,学校放假。母亲只是让我问了同学星期天的作业,也没再过多地追究“逃学”“放火”一事。
因为这次挨打,我曾经记恨母亲好些日子。
母亲一辈子最关心的就是我们的学习,她总是鼓励着我们好好学习,不要和别人贪玩。我忽地明白过来那日母亲那样大动肝火,并不是心疼那几棵棉花柴,而是痛恨我不好好学习呢。
再后来,我参加工作以后,经常填写各种各样的表格,里面要写爸妈的名字。每次填写表格时,其他地方的字可以潦草些,但写家人的名字,尤其是母亲的名字,我会格外书写工整。
我在乡下教学的那几年,每次节假日从学校回到家里,母亲都毫无例外要给我包些饺子,蒸些肉包子。回乡下学校了,母亲总要给我那些好吃的,虽然那些年家里也不是很富裕,但母亲总是让我感觉着家的温暖。
母亲一辈子勤苦,为儿女操心劳力。我兄妹几个一个个成了家有了各自的工作,原本该安享晚年的母亲,却不幸得了糖尿病。
母亲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,一直被病痛折磨着。父亲那些日子很劳心劳力,记着给母亲喂药,二哥那些日子也很劳心费力,忙着给母亲打针。
母亲六十七岁时去世,那是一个没风没雨的日子,我和哥哥姐姐却哭得雨如滂沱。
我曾为母亲填写一首《江城子~忆母亲》:
两相隔八载阴阳,日也思,夜也想。音容宛在,徒添无限伤。纵然相逢应还识,慈善目,笑盈盈。
昨夜慈母入梦乡,人清癯,身影忙。相顾无语,惟有泪成行。年年思母在梦境:数里外,一孤冢。
如今,母亲离去已久矣。尝有很长一段日子,我不曾怀念起母亲,乃至我差点忘了母亲的名字。
或许,有一天,我终将忘却您的名字,我的母亲。
您能原谅您的儿子么?
作者简介:
薛国英,全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,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郑州小小说文化传媒签约作家。文学作品发表于印尼《国际日报》《中华日报》《金山》《百花园》《运城晚报》《发展导报》等报刊杂志上,有作品入选各类年度选刊。
《巴蜀文学》出品
主编:笔墨舒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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