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读县中一年级却常被称为“应时毛班生”——应时是学校的惯称、毛班生是一年级新生的俗称(有时候也是爱称)。
毛班生正值爱新鲜好稀奇的年龄,新进中学,上课不光只语文算术两门,同学带来全县各地口音和习俗(包括邻近县份的),日常活动趋向大人化……处处新鲜,事事陌生。毛班生兴致高高略带稚气不时还调皮,守规矩也出格,读书认真伴着快活。
《汉语》学拼音,写洋码子字外文一般,老师是河南人讲普通话,同学们耳目一新。第一次小测验拼写“人民”,拼成“shenmin”明知不对却没它法,老师张口即出“renmin”,我们隐约意识到——普通话,北方人开口讲就行、南方人则需要学。
《语文》里有小说〈鲁提辖拳打镇关西〉,一个同学横胚大个子,喜欢侠义性格,模仿鲁智深的声腔、作派,大家就叫他“花和尚”,他也乐意应承、嘿嘿憨笑,课间平添几分乐趣。
老师讲评作文。一个同学描写雨天道路泥泞用上成语“寸步难行”,形象、贴切、简炼,老师用作范文念给大家听,同时介绍成语常识,鼓励大家多读多看。这个同学来自山村小学,开朗健谈,玩笑中随口说出“人老三不才——屙尿滴湿鞋、讲话流口水、打屁带出??来”,引得大家忍俊不禁、哈哈大笑。我们的视野从二里长街扩展开来。
《算术》老师——上学期还是我们的小学校长,怎么到县中教起算术来了?在小学每天的朝会上校长讲话他口齿清楚、简明扼要,现在教中学算术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亦有条不紊、头头是道。我们无端地以为在大会上讲话是语文能力,这个老师又会语文又会算术真有能耐!
《历史》老师年过花甲,课堂上讲述南宋爱国名将宗泽临终不忘收复中原而三呼“渡河,渡河,渡河”时,随呼声做出三个推进手势,泪珠从眼角滚下,教室里鸦雀无声。我们本来不喜欢历史课——死记硬背历史年份和历史事件,老师讲宗泽的故事让我们感受到历史的鲜活气息。
《地理》老师言语诙谐,比喻我国地势西高东低,说“一个滚子从喜马拉雅山打到太平洋”,使我们很快记住了这一特点。书上有世界地图,我在家里用锅盖在大招贴画的空白背面印出地球的圆形轮廓,标上经纬线,描出大洲大洋边界,结果比书上的扁了许多,老师说比例变了。
《植物》老师据说自称“青蛙大学毕业的”,我们不知道青蛙大学是什么、也不在意。老师矮胖矮胖、留个中分头发,恰巧新发的课本上有澳洲(现在称大洋洲)波巴布树粗短粗短、中部鼓起的彩色照片,顽皮的同学暗地里称他“波巴布”。上课了,老师讲到波巴布树的时候下面有同学发笑,老师正诧异,发笑的同学又装作尖起耳朵听讲的样子,这才没有影响到课堂纪律。班干部看出了苗头,告诫同学要尊敬老师、不能开这样的玩笑。同学们没有取笑了,却由此记住了波巴布树这种异国植物的怪名字。
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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